吴征镒从初中到高中,两次跳考,实际比别人少用两年时间修完中学学业,他求知欲之高由此可见一斑。
吴征镒六岁时,母亲教认方块字,差不多认识两千字。后拜师傅进私塾,开始读《论语》、《孟子》、《大学》、《中庸》等,还有《古文观止》和《唐诗三百首》,师傅要求一篇一首地读。难懂的文言文,囫囵吞枣地背熟,有些有韵,顺口就诵。训练强记,日后吴征镒超强记忆力就从幼时凝练而起。
1931年,爆发“九一八”事变,全国抗日热情风起云涌,扬州中学热血沸腾。吴征镒与孙庆恺、胡光世等一批同学,毅然下乡宣传,反对打内战,一致抗日。少年吴征镒的爱国热情在下乡宣传活动中转化为义愤填膺的激情。面对日寇侵占东北的罪孽,吴征镒在“九一八”爆发的第五天,写下古风一首“救亡歌”。刊登在《扬中校刊》抗日专号上。1)
“救亡歌”共772字,133句,其中五言句有68句,七言句有54句,二体合计122句,占90%以上。三言、四言、六言和九言句共11句。可见吴征镒喜用五言和七言。
“救亡歌”,开头段是“九月十九日方明,天外忽来霹雳声,驻沈日军肆强暴,藉口攻我北大营。我军时方梦中醒,曵兵而走狼狈形。云是奉命不抵抗,即速推后不计程。全军方震怒,唯闻声隆隆。一炮空中来,迫击炮厂倾。一炮倏又至,血肉竟飞红。惟闻惨呼急,惟见惨雾浓。” 道出日寇对我突发攻击,充分暴露侵我中华的狼子野心和强暴行径。吴征镒虽年仅十五,对“九一八”的国难却是感应非常及时敏锐。
紧接着,吴征镒用四句七言“茅屋瓦屋比户烧,童幼男儿尽诛洗,奸淫掳掠诸兽行,发泄无遗谁可弭。”愤怒控诉日寇烧杀抢掠的滔天罪行。又用八句七言“缴械之兵与警察,炮声一到骈头死。我来杀汝不抵抗,只有强权无公理。尸堆成山血如水,不抵抗者亦如此!虽使杀人如蝼蚁,我护日侨不得已。”揭露日寇之暴虐,虽缴械的士兵和警察,也难免一死。面对“尸堆成山血如水”和“虽使杀人如蝼蚁”的惨景,我们还在护着“日侨”,真是“不得已”。此时,吴征镒的心境何等痛切而愤慨。
“噩耗传来自东北,闻者伤心皆一哭!彼为刀俎我鱼肉,焉能不加反抗听诛戳!”面对东北沦落日寇魔掌,人民备受日寇杀戮,吴征镒发出“焉能不加反抗听诛戳!”的呼声,奋发出“揭竿一呼聚者百,共议抗日而救国”的呐喊,足显其抗日救国的激情和决心。有志不在年高,少年吴征镒初露爱国胸怀,令人钦佩而感奋。
“挫其齿,裂其目。彼能覆,我能复。斯我中华之土服,焉能令彼暴日作鹿逐!可忍此辱,国将不国!请求前线休退缩,一身犹当数矢簇。”即使日寇能颠覆我中华,我们也能光复我中华。焉能忍受日寇逐鹿,如果“可忍此辱,国将不国”吴征镒怀有必胜的信心,请求前线将士切勿退缩,以一当十、以一当百之士气抗击日寇。这是吴征镒发自内心深处的祈盼和请求。
然而,“剿共”不停,军阀混战,国家内战不止,“国人惟有内战长”。吴征镒为此“我闻斯耗泪数行”。辛亥革命推翻了清政府,本来可以“廿年改革图自强,迫击炮之机关枪。”建设共和制新国家。但军阀内战,你争我夺,扩展势力范围。东北张作霖、张学良父子
“一举曹吴胆俱丧”,于1922年和1924年两次“直奉战争”打败直系军阀曹锟与吴佩孚,北洋政府开始了张作霖时代,而令曹吴“胆俱丧”。从此,张作霖和张学良实力达到“养兵数年精且强”程度。
“再举幽并归土疆”2),张学良父亲张作霖受命中央政府直接管辖河北﹑山西北部和内蒙古﹑辽宁一部分地方的“幽并”二州,扩大了全国疆土的同意范围。
“三举石逆失猖狂”3),1928年,日寇发动“皇姑屯”事件,张作霖被炸死,张学良成为“少帅”,他断然拒绝日本“警告”而改旗易帜,矢志抗日;1929年,张学良下令将两位亲日派主将(杨宇霆、常荫槐)双双击毙。1931年,张学良所辖东北军又毅然处死日本间谍中村震太郎(史称“中村实践”),更是让日寇“失猖狂”之壮举。
“即如东北张学良。人莫不畏公之锋芒。倭寇虽猛如财狼,公竟不作一坚墙。昔日之行亦何刚?今日之血亦何凉?”尽管张学良矢志抗日,做出一系列有让日寇“失猖狂”的义举。但“少帅”在民族危亡关头却屈从“赫赫中央”对日寇的“不抵抗”政策。十五岁的吴征镒斗胆质问张学良“昔日之行亦何刚?今日之血亦何凉?”,是足够有正义感和胆量的言论了。
“赫赫中央”忙于内战,“征誅讨伐神威扬”,忙着缴灭军阀李宗仁、白崇禧、冯玉祥、唐继尧等,又南征“讨赤”,围剿红军,声势威名不可一世。然而现在面对外敌日寇的残暴侵略,却下令军队“不抵抗”,其心其德,何其彷徨,少年吴征镒的批判锋芒,转而直指以蒋介石为首的国民党中央政府。
“救亡歌”最后一段,吴征镒用五言句连续提出“如何敌强邻?”的六问,触及内战不止、科学落伍、经济凋敝、政府腐败和私欲横行等时弊。句句踏实,声声有力,年少的吴征镒提出不年少的见解,今天读来令人尤其惊讶其胆识。
中国古风诗词起源于民间歌谣,讲究郎朗上口而意境深远,历来为国人所喜爱,故而经久不衰。吴征镒用古风形式写下的“救亡歌”共772字,以五言句和七言句为主,兼用其他长短句。激情洋溢,变化有致而一气呵成,读来有强劲感染力。这首比较娴熟的杂言体古风,其中感应的历史事件和饱满情志,尤其耐人品味。
致谢:本文得到上海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教授陆晓光先生指导和帮助,特致诚谢。
附:救亡歌原文
注:
1)吴征镒“救亡歌”原载于《扬中校刊》(抗日专刊)第58期,民国20年11月1日(1931年11月1日)。
2)幽并,幽州和并州的并称。幽州是古“九州”之一,即今北京、河北和辽宁一带;
并州也是故“九州”之一,约指今山西、河北一带。幽并二州大约包括今之河北﹑山西北部和内蒙古﹑辽宁一部分地方。
3)“三举石逆失猖狂”中的“石逆”说的是清朝李元度(1821-1887,字次青,湖南平江人)招降太平天国石达开的事。李元度曾中举人,身历四朝,善用“仁义”玩弄招抚农民起义军,写下《招石逆降书四千言》对太平天国将领石达开展开诱降活动。被石达开“以大幅纸书一‘难’字复之”予以拒绝(出自《金陵兵事汇略》)。李元度如意算盘完全落了空。 吴征镒借此比喻张学良不受日寇诱降,反而处死亲日派和日本间谍而使日寇“失猖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