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1月吴老承担了编纂《中华大典·生物学典》的任务,他自知眼力一日不如一日,全力通读《古今图书集成·草木典》,为给编纂《植物分典》打下基础,终因用眼过度,视力急减,医生“下令”不许吴老再看书了。但吴老仍要坚持工作,编典任务不完,他不肯停息,终至双目视力仅有光感几近失明,他只有改用耳助,让我们念资料、文稿给他听的,我们记录修改意见,成文后再念给他听审。从2009年下半年开始,我们与吴老交流一直用这种方式进行。
吴老入院前在家修养的数年里,我们分工协作,吕春朝每周二、四向他汇报编典工作,请示问题。杨云珊每周一、三、五为他读书念报,让他生活多样化。他经常关心弟子们的科研情况,还常问一些老同事都可安好,我们都尽其所知地向他汇报。受所领导委托,我们向他汇报研究所“十二五”规划和“一三五”纲要,汇报了DNA条形码、iFlora、种质库以及植物化学进展。他为研究所与时俱进而高兴,为老同事们安好而心悦,为弟子们都有所进而欣慰。
吴老清华老同学黄新民之子黄黔来看他,他给黄黔讲了西南联大步行团时期与黄新民湖南桃源相聚的往事,也讲了与黄黔妈妈关蕴华及吴晗夫人袁震一道联系地下党工作的故事。黄黔为其父母与吴老的莫逆之交,感动不已。黄黔说他师从钱伟长院士研究开凿地下交通工程的力学问题,取得创新性成就,全国运用。还与任继周院士一道做喀斯特地区以林养草、以草养羊的研究及示范,促进贵州、云南喀斯特地区人民致富。吴老听后十分高兴,欣然为任继周院士与黄黔合作的专著作序。
闻一多先生之子闻立雕和恩师吴韫珍之子吴人勉都曾专程来看吴老,谈及与二位恩师的往事,吴老每每不竞泪下,立雕、人勉更是泪流满面。见到立雕、人勉,如见先师和恩师,亲如家人。
当收到清华大学图书馆寄来的吴老的清华大学毕业论文原本,这篇论述莎草科苔草属的植物分类论文失而复得,让他喜出望外,如获至宝。
上世纪吴老来到云南与蔡希陶一道创建昆明植物研究所,他敬重蔡老,钦佩学长。抗战时期,他和吴晗是蔡希陶家的座上客。抗战胜利复员北平前,他到希陶家告别,摄下一幅“阖家欢”,那时的渊明、仲明都还不大,君葵还在襁褓之中。蔡老诞辰百年纪念,吴老满怀敬仰之情,口授贺词,阐述蔡老为云南立下三次头功功绩,他说:“希陶同志真奇人也,始以率真见奇,因行奇事,建奇迹而愈显其率真。” 吴老离世后,蔡希陶先生的子女蔡仲明、蔡君葵即来到灵堂前敬挽,表达晚辈对吴老的崇敬。
吴老关心身边的人胜于关心自己。杨云珊任吴老的秘书十八载,朝夕相处,视同己出。听说她喜得一子,要她带小孙子来看一看,想亲自抱一抱。满月不久,小杨带着孩子燃燃来看望他,他高兴地接过燃燃抱在怀里,说着多可爱的小孙子呀!小杨的母亲离世时,吴老特别嘱咐儿媳去家中探望,带去慰问,望她节哀。
税玉民是吴老的博士研究生,毕业留所后的十余年间,每年春节都到吴老家拜年,有学术上的问题经常上门或通过我们向吴老请教。税玉民到吴老灵堂悼念时,才走到门口就忍不住悲哭起来,工作人员将他劝扶到吴老遗像前,他更是泣不成声。师生深情,深感在场人员。
朱光华在《Flora of China 》工作时突然英年早逝,吴老伤感不已,哽咽中说:“我还没有抱一抱他与俸宇星的小孩呀!”,十分惋惜。
北京植物所的王锦秀博士,是吴老的博士后高天刚的夫人,原是学中文的,研究生时转向植物学,因吴老得知其有学中文的功底,力邀她参加整理《植物名实图考》和编纂《植物分典》的工作,每次来滇工作,吴老都面谈多时,期望她多做点植物考据学研究。得知王锦秀喜得孩子,吴老很高兴,委托我们问好。
2011年11月初。吕春朝不慎摔跤股骨骨折,吴老让儿媳来医院看望,说:“你已不小了,要多注意呀!”,听得吴老说:我的“左膀右臂”受伤了,编典怎么办?为耽误时间无比心急。吕春朝出院后就到吴老家里汇报编典安排,吴老方稍有平静。我们深感责任在身,不可懈怠。
2012年3月7日,吴老因肺部感染住院,肺部炎症控制后,住院的吴老要我们随时到医院与他交流情况,那时他仍思路清晰。有医生治疗,有护士护理,有家人陪伴,我们如常向吴老汇报工作、请示问题、听取意见。在住院的这一年多时间里,杨云珊和康珠永初视吴老为家人,也不时与家人共同承担着护理吴老的工作。2013年春节前夕,吴老再次肺部感染,达到高危程度,卫生部派来专家协助会诊,经过医生准确诊断和治疗,吴老闯过一关。住院一周年的日子,吴老体征平稳,日渐恢复,医生和我们一道为吴老做增岁祈福。
不料,2013年6月20日吴老病情突变,抢救无效,于1时31分永远的离我们而去。我们却始终无法接受这个现实。因为再过一个月就是吴老的满九十七岁、进九十八岁的生日,医生、护士和身边工作人员无不对此满怀信心。我们大声穷问苍天,可否让吴老多留一段时间?!
我们要告诉吴老,《吴征镒自传》成稿已送科学出版社,得科学出版社大力支持,预计在9月庆祝《Flora of China》全部出版之时与读者见面。
编纂《中华大典·生物学典·植物分典》目前虽未完稿,但我们决不辜负吴老的重托,定会披荆斩棘、克服重重困难,按要求向历史交出高质量答卷。
吴老留下的学术资料,是他一生科研的物证,我们懂得它的珍贵和价值,我们一定会系统整理,信息化处理,供后人参考和研究,为来者铺路。
在吴老住院的日子里,吴老的长子吴京、女儿吴玉和儿媳陈爱珍一直陪护在吴老身边,照顾无微不至,给吴老予温暖而舒心的陪伴。特别是女儿吴玉在吴老住院的417天里每天晚上都守护在吴老身边。这样的孝子、孝女天下难寻!昆明医科大学第一附属医院白松副院长,干疗科的田风主任、杨宏军副主任、孙相华医生以及全体医护人员给予了吴老全力治疗及无微不至的关怀。陪护吴老的护理人员林植虎、林植跃、李红辉等,为吴老的护理付出极大辛劳。我们向他们鞠躬!
2013年6月26日,云南省委、省政府领导素装为他送行,各界人士前来告别,耄耋之年者众多,学生晚辈接踵而来,2000余人到灵堂悼念,庄严肃目,悲痛伤感,泣不成声,惜别之情、感恩之心溢满大厅。省委领导、全国各地赶来的众位弟子和我们送您最后一程,依依惜别。在吴老的遗体即将火化的最后一刻,爱女吴玉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爸爸,再见啦!”,让在场所有人无不动容,潸然泪下,这是最后的诀别,敬仰、感恩、悲别和惋惜涌入心头,铭刻心间。
敬爱的吴老,您给我们留下了创新的学术思想、丰硕的科研成果和前瞻的战略思路,同事、后学、弟子、晚辈以及曾在您身边工作的我们,定承您遗愿,不辜负您期望,为完成未竟之业,愿倾其所能,我们定用佳绩敬告“乃翁”。